氣溫不是太凍,下著的,卻是寒雨。
她沒傘,他卻早已準備好。
撐起印有港大 Logo 的雨傘,多戇鳩。
就這樣,他倆沿著正街,一起走下去。
「千萬不要看第94頁!」他在旁像哨兵一樣,向她警告著。
「嗯。」她鼓起腮。
他卻知道,她含著淚,嘗試面對。
除了繼續預警,那年紀,他不知可以再作什麼。
隔個多星期,老師宛轉告訴他,她雖害怕,還是選擇面對。
儘管,是微小的恐懼。
原來除了成績好,她還很勇敢。
同時,他也知道,她已不再需要健教哨兵了。
嘩啦嘩啦,寒雨還是下個不停,像為這個夜空,灑下八十年代的感覺。他其實從沒想過,有天,真的真的可以再見她。
天雨路滑,正街馬路,下坡陡峭,天黑黑,又只得一把傘,他怕她跌倒,不自覺將她的手,抓向他的臂彎。他想不到,時空賜給他舊日,學校旅行時,跑在原始山頭上,他倆還可以一起笑嘻嘻,一起在長草堆中,在夕陽下,拉著手,無憂無慮的,跑來跑去。
只有七歲,老師們笑著叫他倆,孖公仔。
即使,只有那一年,即使,只有一些碎片,在同學堆中,他在她的左方,她在他的右方,她摟著他肩頭,兩人一起笑著,照張合照。
「這枝鉛筆,相傳是世上最好的鉛筆。送給你。」他笑說:「拿它寫博士論文吧!」
「多謝。。。。」她在雨中,不停欣賞:「那。。。我幫你拿傘吧。」她不好意思的說道。
「小心!」他攔了一下她,讓車先過:「沒事,我來吧。」
他慶幸,還可以再一次,給她當哨兵。
那怕,是二十年,三十年,誰管。他只知道,重聚的每分每秒,也是上天所賜。
「喂!秋筠!」
「喂!!秋筠!!」
有時,腦海中會響起這久遠優美的名字。只是,他想不到,原來潛意識突然指示要找一個人,是這般困難,又是這般渺茫,最後找著了,卻又發現,其實一早是巧合。
「上星期的第二讀經?」
「對呀!」
他張口結舌,眼珠子差點掉下來。
什麼是咫尺之間?
人可能還是要活到某種時刻,才能明白上主的偉大。
同一信念,同一家庭,竟多年,卻也沒能碰著。為什麼,拐了多個大彎,本來的她,原來在旁。
上天要自己犯蠢,只能哭著嘆無奈。
掉著淚,嗯嗯嗯的。
本來他想傾聽她,但她卻整晚的,反在傾聽他,在聆聽他。
沒想過,二十五年,過得那樣快。原來,她長大後的眼神,是這麼 empathetic,是這麼通情達理,談起理想,又是這麼堅毅,這麼火熱。
他終於明白,哨兵提她的94頁,她害怕的,其實只是小事,反倒她不害怕的,卻是俗人認為的大事。
她的人格,是這樣勇敢和美麗。她堅持的,是追求真理和態度。
他很慶幸,心理制約中,自己珍重的人,是這樣優質。
「你 delete 了那些回憶吧。」她總在搖手,笑著說。
他不理,只知道,天上為這空間,下了寒雨,讓他更記得,重聚的驚嘆。
「我心裡也覺得很神奇,想不到二十五年後,你會站在我旁,為我撐傘,還是受你保護。」她在課室的座位旁,小聲的向寒雨中的他道:「那些感動,我會好好珍惜。」
不知是什麼原因,他撐著傘,在雨中,痛哭起來。
對不起。
他只想說。
從正街走到第二街,如果時間停頓,他會給她點一首《Endless Rain》。
從第二街走到第一街,如果空間回溯,他會拉著她,為逝去的童年和青春,點一首《Melody Fair》。